以周星驰电影为例。自昔日“票房毒药”《大话西游》在大陆“咸鱼翻身”大红大紫以来，周星驰已经成为无数大陆青年的超级偶像。周星驰扮演的角色，无论古灵精怪韦小宝或齐天大圣孙悟空、功夫盖世苏乞儿、风流才子唐伯虎、警察卧底周星星，无一高大全式英雄形象，或胆小怕死，或风流好色，或粗俗滑头，或自卑势利，但凭着一点运气一点灵气，这些角色总能逢凶化吉，满足传统的大团圆心理预期的同时赢得满堂爆笑的观影效果。一方面，小人物的胜利即是弱势个体对权威的蔑视，在对所谓主流、精英、权威的解构中，影片制造出狂欢节般的效果。另一方面，香港电影生产了笑料，观众消费了欢乐。正如波德里亚指出的，后现代社会中，消费决定着美学的生产。在不分贵贱的笑声中，电影弥合了大众与精英的身份区别，沦为彻底的消费品。

　　内地电影也越来越重视票房，但电影消费品化并不彻底，它更强调主旋律、总体性，即便是面向市场或是带有明显的后现代主义色彩的作品，也难以彻底摆脱“规范化”的条条框框。

　　以《顽主》为例，这部典型的王朔作品原本充满了对权威、精英阶层的解构和戏谑，但却拖着光明的尾巴——貌似山穷水尽的3T公司最终赢得广泛认同，人们在公司门口排起长龙办业务！由此，解构之后的建构之意便跃然而出了。又如《黑炮事件》，影片通过主人公的遭遇含蓄地批判了中国现代性进程的迟缓与沉重，显然又是一种后现代手法包装下的现代性话语，而非真正意义的后现代主义。

　　三、以突出的无厘头风格稀释意识形态话语

　　以港产片为代表的后现代岭南电影在表现形式上最突出的是无厘头。无厘头是由周星驰开创的一种广受欢迎的表演形式。所谓无厘头，多指粗俗、随意、油滑、调侃的言行，貌似不着调，却又不无道理。周星驰通过无聊、油滑、粗俗的废话和夸张得近乎过火的肢体语言塑造出一个个可笑、可叹、可悲的小人物，在自嘲、自慰、自我调侃、自我作践中开拓出独一无二的无厘头世界。这些无厘头的小人物用貌似全无章法的胡言乱语解构现有秩序，挑战权力话语，具有强大的颠覆力量。

　　内地的后现代电影则更注重后现代形式感，常常表现出更为多元和有意为之的后现代手法，如拼贴、戏仿、调侃等的使用。试以“调侃”为例比较之。

　　“晚上睡觉别盖太厚的被子，别穿过紧内裤，早睡早起，多想想共产主义事业。”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儿，就是踢足球。也许啊，这个一大帮人在这里跑来跑去，也许整场都踢不进一个球，但是你还得玩命儿踢。因为，因为观众在玩命儿地喝彩打气。人生就是跑来跑去听别人叫好。”

　　——《顽主》

　　“你想要啊？你要是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你真的想要吗？那你就拿去吧！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难道你真的想要吗？……”

　　“这个家伙没事就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像整天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看你，嗡……嗡……“嗡……嗡……飞到你的耳朵里面，救命啊！”

　　——《大话西游》

　　不难看出，内地电影的调侃往往富有质感，具有思想的含量，观众从中感受到的不仅是无聊，还有批判意识；而港产片的无厘头对白则显示出更多无深度的平面感。南帆一针见血地指出：“《大话西游》无比机智地扩张了语言的喜剧性张力，同时又如此深刻地显示了语言的无能为力。哄堂大笑既是开始，也是结束。”③然而，这种无深度的平面感却也正是后现代主义的特征之一。阿多诺的文化工业理论指出，在消费社会中艺术已沦为娱乐，娱乐消费是感受而不是欣赏，只有艺术欣赏才有反思和批判。从这个角度说，周星驰的无厘头无疑更加接近后现代主义的本质。

　　“现代主义的基本特征是乌托邦式的设想，而后现代主义却是和商品化紧紧联系在一起的。”④岭南以其独特的社会氛围和较成熟的商业化语境孕育出后现代主义色彩浓郁的电影作品，表达出更为纯粹的后现代话语，为中国电影增添了别样的色彩，其突出的娱乐性、大众化内涵对解构旧有秩序和话语权威有积极意义，理应引起更多的关注。

　　注释：

　　①德勒兹：《游牧思想》，载汪民安、陈永国编：《尼采的幽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167页。

　　②利奥塔：《对“何为后现代主义”这一问题的回答》，载朱立元主编：《二十世纪西方美学经典文本》第4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98页。

　　③南帆：《无厘头：喜剧美学与后现代》，《上海文学》，2007年第1期。

　　④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精校本），唐小兵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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