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它是生存与欲望

　　土地意象代表生存。一直到20世纪前半期，土地和粮食对于中国人来说就是生活的一切主题。土地出产的作物要交公粮、要养活自己和家人、要被人抢、要养官僚体系……是土地维持了几千年的社会稳定和黎民百姓的安居乐业。

　　黒、白、黄是电影《白鹿原》的主色调，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生活的情调。那千里麦浪的黄是丰收的颜色，传达出民众对富足生活的渴望和把握，是贫瘠的黄土地民众征服命运的大写意。

　　关于电影与欲望，按照符号学大师克里斯蒂安·麦茨的观点，电影是同人的力比多打交道的，也就是说电影是同人的欲望打交道的。然而不同于西方国家电影中用身体、色彩等元素表达情欲，中国电影人别出心裁地用土地、粮田传达出了生命最原初的欲望。

　　此处，以电影《白鹿原》为例。它并非以情欲戏为卖点，但情欲戏确实是电影叙事和电影表现的重要组成部分。可贵的是电影中一直散发着浓郁的原始情欲味道，但并不情色。田小娥不仅是行走在乡间地头的普通妇女形象的叠加，更是欲望的代名词，同时这个女人也勾起了所有人的欲望。电影中田小娥第一次出场，即是在麦田里看到了作为麦客之一的黑娃。在初夏温润的微风中，在夕阳斜照的光影斑驳里，麦田耀眼的金黄与黑娃黝黑的皮肤形成了一幅具有原始张力的画面，定格在田小娥眼中。麦香混杂着黑娃周身浓烈的男人气息汇成一股欲望之流涌向田小娥，满足了小娥“看”男人的欲望和“窥视”的快感。后来小娥和黑娃在麦田野合，夜晚空旷的田野，高高的麦垛为他们无处安放的情欲提供了最后的、最有意味的场所。回望影片开头那摇曳的麦田，此时已化身欲望的代名词，是青年男女在宗族家法、封建礼教压迫下达到生命抛物线最高点处的力比多的释放。

　　（二）它是生命力体现

　　中国第五代导演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他们不满足于仅仅为观众提供一个故事、几个人物或传达某种情绪、某些感受，他们所追求的是一种更为久远的深层性的象征和寓意。他们经历过中国社会的阵痛时期，身体里积蓄了年轻的力量，内心汹涌着对人生原始的激情，呼唤人性的解放和生命力的复归。同时他们又是脚踏实地成长起来的一代，对故乡、对土地有着本能的热爱与冲动，他们懂得土地与生命的关系，于是第五代导演就把种种美好的诉求在电影中通过土地、田野传递给大众。

　　以电影《红高粱》为例。电影中“我爷爷”“我奶奶”“罗汉大哥”等人物形象鲜活而耀眼，然而那放肆舞蹈着的大片红高粱却更加引人注目。高粱地里不仅呈现着爷爷奶奶等祖辈们与日本鬼子厮杀的场面，飘散着高粱酒的醇香，这如火如荼的高粱地里还有爷爷奶奶原始生命的迸发和惊天动地的爱情。在这里景与人在一种形而上的境界中得到完美的整合。导演开拓出一片壮阔、野性、盎然的红高粱世界，祖辈父辈乡亲们一同浸染在这一片通红的高粱世界中，锻造了一颗颗自在而又坚韧的心灵。他们生存着、劳动着、生活着，这里洋溢着火一样的生命激情，张扬着人之初的狂野本性。他们是我们整个民族勤劳、勇敢的化身，是最富有魅力与活力的生命的象征。

　　（三）它是民族特性和民族精神

　　80年代，“寻根之旅”成为中国知识分子一次重要的“文化旅行”。“人们试图在本土文化中寻找精神归属和独特的文化印记。一方面，他们重新打量和肯定在‘五四’时期和‘文革’时期被彻底否定的传统文化，继承民族的优根；另一方面，他们以现代性姿态为衡量，曝露民族劣根，加以批判和改造，优化民族心理结构和生命状态。”③“在对民族文化精神的自觉反省、承担和对民族生命力的唤醒方面，‘第五代’导演和同一时期的‘寻根文学’作家们形成应合之势。”④这里，陈凯歌、张艺谋、田壮壮等导演走到了前面。他们以其特有的青春激情和现代性姿态，借助电影媒介，表达对传统文化的理解。

　　在电影《黄土地》中，深广、绵延的黄土地是核心意象，一方面象征着古老民族巨大的韧性和耐力，另一方面，也象征着保守和桎梏。土地意象配合固定镜头、独特的构图、色彩等手段，烘托了一种稳定、沉闷的氛围，表达出导演陈凯歌对于中国民族文化的复杂态度。影片中，气势磅礴的黄土地、浊浪滚滚的黄河，鼓乐喧天的迎亲队伍、热情奔放的腰鼓阵，一起渲染着人物命运的悲怆与压抑。导演借用黄土地意象着力表现一种凝重感，这种凝重感让人感到历史的沉重和变革的困难。黄土依旧，村庄默默，但不久这片孕育民族性格的土地便将迎来新的气息，孕育新的希望。

　　三、结语——这仍是一片希望的田野

　　中国电影人利用土地意象表达自我，留给观众的永远是希望。电影《黄土地》利用土地意象带给我们的是觉悟和变革的希望；电影《红高粱》利用土地意象带给我们的是对民族精神回归和人性解放的希望；电影《白鹿原》利用土地意象带给我们的是活出自我生命色彩的希望；电影《1942》最是乐观，虽是大片的荒芜，却依然留给我们最可贵的生存的希望……

　　中国电影中，土地作为一种独特意象，随着中国电影历史的发展，已基本上成为一套密传的符号，其负荷的情感力量十分强烈。它是生存的根基，生命的灵魂，可以唤起所有人对生存的渴望和对生命的深思。

　　注释：

　　① 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65页。

　　② 黑格尔：《美学》，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一卷，第49页。

　　③④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88页，第388页。

　　[参考文献]

　　[1] 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2] 黑格尔.美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3] 王燕.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中国电影意象功能的流变——以张艺谋电影为例[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0（02）.

　　[4]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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