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知道杨令茀此举是为出国画展准备，因此他还为杨令茀出国之事筹措，可惜，一个多月以后，张謇一病身亡。1926年10月4日《申报》中《杨令茀书画会馀话有序》一文对此有一段记录：“令茀至南通谒啬老，出所做书画乞品题，并求助资送美国参与费城赛会。啬老赏其书画之工，为亲笔题跋者不少，复允尽力为助，使所作得流传海外。事未遽办而寝疾，至于大渐弥留之际，犹以未及助杨成行为歉。既盖棺，张退翁函达亡弟意于孙联帅，请成啬老未竟之志。孙联帅重啬老初意……”可见，张謇提携帮助杨令茀，作了诸多努力。而其临终之际，犹以未了为憾，最后通过其兄张詧（退翁），转至当时实力人物孙传芳得以解决。至此，张杨之交已上全新的层次。

　　对杨令茀而言，张謇的情谊自然难以忘怀，用诗画纪念这位可敬的师长，上文所引的挽联可以看出沉痛与追念。

　　杨令茀在1927年1月从美国回来以后，受张学良之邀，任职沈阳博物馆，一路北上，途经东北三省四大著名佛教寺院之一极乐寺，见其牌匾正为1924年7月邀请张謇所写。物在人亡，自然感慨难抑，写下极为深沉的感怀之作，通过其小字注释，几乎概括两人交往历程。兹引于下：

　　《春夜游滨江极乐寺见南通师手写庙额归而感赋》：

　　题额琳宫扶海师，

　　琅峰想见写残碑。（茀去年寄诗有“天阻山楼看写碑”之句）

　　西洲曾补西归像，（茀为啬师画遗像未成，而有美洲之行，乃携至北美之费城，补成之）

　　绝塞沦亡绝笔诗。（啬师为茀题《杨妃病齿图》《蓬门课子图》……皆流之塞外，不复返矣）

　　选佛独增今古痛，

　　感怀最是远归时。

　　滨江吊遍华夷冢，（是日，吊马淑婉女士墓，并过俄人旅冢）

　　襟上啼痕染几丝。

　　首联的小注告诉我们，杨令茀离通以后，除了对《盛热简令茀》唱和以外，还另外呈诗。特别是诗中记述，张謇仙逝，杨即有为画遗像之愿，在国内因筹措远行，未及竣工，携至美国费城“补成之”，其心至诚，能不感人！而关于张謇所题的几幅画“流之塞外，不复返矣”之叹，一是对此后难继再邀之憾，二是流失张謇真迹之痛，确是一往情深。

　　总之，张謇与杨令茀之间由邀题交、短暂交而到师生交、忘年交、挚友交，洗去功利世俗，尽显真诚友谊，谱写一曲文坛佳话。

　　此节之最后，关于申报及其他文史资料张杨交往的几件小事，作出些许辨析。

　　一，二十年代上海媒体所传关于张謇欲聘杨令茀为儿媳事，此为无稽之谈。杨令茀生于1887年，张謇独生子张孝若生于1898年；而且张孝若结婚于1915年，而张杨的结识当不早于1922年。此说荒唐可想而知。

　　二，关于张謇欲聘杨令茀为秘书事，这似乎不可能。杨令茀之抱定献身美术之志，凭张謇识人之深，岂不知晓？杨令茀才具专长与张謇的秘书人才所需毫不对路。

　　三，杨令茀1926年赴通邀题过程中，报纸所言“并求助资”之说，应是记者的揣测之词。张謇以大生纱厂为中心的企业集团，从1922年开始出现亏损，而以1925年产生巨亏，当年由上海中国银行组成的四银行财团接管了大生各厂，这是轰动中国企业界的大事，杨令茀岂有不知，还向张謇筹资？再说，杨令茀的家族在无锡本有大企业；而且他的亲哥杨味云在1922年奉派任无锡商埠局督办，是年冬回京任财政部次长兼盐务署署长；次年退出政坛专心经营华新实业，先后在天津、青岛、唐山等地办新厂，组成雄居北方的华新纺织资本集团。正如日中天，因此杨令茀舍近求远的求资之说，不可凭信。

　　这些文坛掌故亦是丰富悠久的中华文化海洋中的一朵小浪花。郑逸梅曾称赞杨令茀为“诗书画三绝”，说及“逊清诸耆宿，如陈弢庵、樊云门、张季直，颇加称誉……”，已上考述，斯为一证。

　　张杨都是文化名人，各有诗文集，今都尚未作出科学规范的整理与注释，今查得各自相关诗作数十首，比勘之下，异文颇多，自然是参校的重要依据，可以互正讹误，可以择善而从。而对于注释，特别是背景的认知，尤为重要。

　　在杨令茀《水远山长集·鸿雪珍存》载有《张啬老题我闻室图》两首，而张謇的各诗集中均只一首，杨集中“维摩丈室散天花，万轴牙籖映脸霞。一咲黄门真自误，蘼芜香到别人家”，张集佚失，有此发现，自是意外之喜。

　　参考文献：

　　[1]张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图书馆，江苏古籍出版社编.张謇全集（第五卷艺文上）[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

　　[2]张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图书馆，江苏古籍出版社编.张謇全集（第六卷日记）[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

　　[3]杨令茀.水远山长集[M].台湾：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74.

　　[4]郑逸梅.郑逸梅笔下的艺坛逸事[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2.

　　[5]章开沅.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6.

　　[6]欧阳跃峰.人才荟萃——李鸿章幕府[M].长沙：岳麓书社，2001.

　　[7]政协无锡文史资料委员会.无锡文史资料（第五辑）[G].无锡：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苏省无锡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3.

　　[8]佚名.杨令茀女士将开国画展览会[N].申报，1923-12-31（1）.

　　[9]砻台书社主人.杨令茀书画会馀话有序[N].申报，1926-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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