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狂欢化描写

　　复调小说最本质的东西是狂欢化。在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复调小说与庄谐体文学关系的研究中，巴赫金认为复调小说的历史渊源是狂欢化的文化传统。狂欢化源于欧洲的狂欢节民俗，骗子、小丑和傻瓜是主要人物，是狂欢精神的主要体现者。在文学创作中，“小说家需要某种重要的形式上体裁上的面具，它要能决定小说家观察生活的立场，也要能决定小说家把这生活公之于众的立场”。在此，“小丑和傻瓜的面具（自然是以不同方式加以改造了的面具）帮了小说家的忙”。

　　《黑暗的心》中的狂欢化特色主要通过俄国年轻人及科兹小丑形象来表现。科兹的衣服到处是补丁，背上、胸前、手肘还有膝盖上都是，“还是色彩鲜艳的补丁”，上衣有彩色的滚边，裤脚上有深红色的边儿”。他“穿得五颜六色的，像刚刚从什么滑稽哑剧团里选出来似的”，与狂欢节中的小丑形象如出一辙。小说中俄国小丑逃离学校搭乘一艘船出海，来到非洲丛林“见世面，积累阅历和思想，开拓思路”；但他在追随科兹时显得浅薄且迷失了自我。俄国小丑深受科兹影响，对其崇拜畏惧并当成自己的偶像，完全沉浸在与科兹的关系中。同时，他对科兹的暴力抢劫非常清楚，却视而不见，他“没有仔细考虑过，觉得这是命，迫不及待地接受了下来”。当科兹威胁他交出象牙否则就杀掉他时，俄国小丑发现了科兹的凶残和疯狂，却依然追随其后，恪守科兹的话语。“一个人越是能表现彻底的严肃，就越能尽兴地笑”。在狂欢式小丑的刻画中，俄国小丑对科兹畏惧崇拜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他的形象在反对所有现存生活形式的虚礼，在反对违拗真正的人性方面具有特殊的意义。

　　与俄国小丑形象相比，科兹则历经小丑加冕和脱冕的戏剧性人生。科兹特殊的欧洲背景使其成为欧洲文明的使者，肩负着教化黑非洲土著，给黑非洲大陆带去文明的使命，他怀揣着自己的“宏伟计划”来到了非洲，开始大展身手。他征服非洲的土著，拥有非同一般的地位，土著人认为他像神一样“他的到来如同雷鸣电闪”，族长们每天都要爬着来拜见他。科兹俨然成为这里的“国王”，掌握和操纵至高无上的权力。但随着马洛行程的深入，他目睹了科兹内心的贪婪和对土著人残酷的殖民掠夺，他的光辉形象被无情地毁灭。科兹的“神化”形象渐渐堕落，光辉外衣被一层层剥落，露出欧洲殖民主义的狰狞面目。当马洛发现科兹企图逃回野蛮人中间时，他最终抓回科兹。至此，科兹已经完全从他至高无上的“王位”上跌落，沦为丧家狗一样狼狈不堪。加冕和脱冕是狂欢式的世界感受的核心所在。“这个核心便是交替与变更的精神、死亡与新生的精神”。从科兹的戏剧性人生经历我们可以看出，殖民主义阶段欧洲文明日趋腐朽堕落，欧洲在非洲的殖民掠夺和统治也如科兹一样，终究要以衰落而结束。

　　小说狂欢化的另一表现在于康拉德以狂欢化的滑稽语气描写死亡场景，尤其是非洲黑人的死亡：“一个用双膝托着下巴，呆呆地睁着两眼……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幽灵则把额头支在双膝上，似乎困倦至极。周围其他人也都扭曲着瘫倒在那儿”。黑人死时的阴暗凄惨的景象在康拉德幽默滑稽的语言中让人深思。康拉德将严肃的死亡画面轻描淡写，甚至以戏谑的口吻对待黑人的死亡，降低了事情的严重性，也反映出黑人在欧洲殖民统治下的真实境遇和地位。如同俄国小丑看到挂在科兹住处木杆上的头颅时所言它们是“一种象征他们很有表现力……，很引人注目”。死亡场景本该是恐怖的，或带有基督教的神圣色彩。但康拉德将一种幽默融入这些黑色恐怖中，使得恐怖严肃的事情反而带有了一种喜剧性质，含有深层的象征意义。在《黑暗的心》中康拉德以黑色幽默、嘲弄、讽刺的语气来描述多个死亡场景，在恐怖中，我们看到了喜剧性的因素；在滑稽中暗示了悲剧的结局。两者结合为一体，揭示了狂欢化的生活和小说“道德上的发现”的主题。康拉德借狂欢精神告诉我们：“让傻瓜去瞪眼，去发抖吧——聪明人会自解其中味，眼也不眨一下看下去的”。

　　结语

　　《黑暗的心》打破了传统小说的创作模式，融合了许多现代小说的因素。首先，小说采用复式叙事策略，通过两条交替出现的叙事线索形成作者与人物之间平等的复调式对话。其次，在人物刻画方面，康拉德借助人物的多声部的叙述让读者在持续的片段中慢慢体会。另外，小说使用大量黑色幽默语言刻画小丑形象，描写狂欢化死亡场景，在狂欢化的滑稽中加深小说“道德上的发现”主题。《黑暗的心》具有明显复调小说特色。复调手法的运用使得小说充满了多声部的张力，有力地表达了作品的主题，也使小说容量更加丰富，意义更加多元化。

　　参考文献：

　　[1]巴赫金.诗学与访谈[M].白春仁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29.

　　[2]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三卷）[M].白春仁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3]康拉德.黑暗的心[M].孙礼中.季忠民译.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4.

　　[4]姜礼福.石云龙.康拉德小说的音乐性[J].外国文学研究。2007，（3）.

　　[5]SaidEdward.CultureandImperialism.NewYork：AlfredA.Knopf.1993.

　　[6]宁一中.CarnivalizationandJosephConrad’sFictionalWorld[M].Bingjing：BeijingLanguageandCultureUniversityPress，2005.

　　[7]SchopenhauerArthun“TheWordasWillandasIdea”[A].TheoriesofComedy[C].ed.PaulLauterNewYork：Doubledav.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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