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他注重协调艺术“主美”和“主用”的关系，这一思想尤其体现于他的编辑理念中。他请陶元庆设计《坟》的封面时

　　说：“我的意见是只要和《坟》的意义绝无关系的装饰就好。”⑥在另一封信中又说：“璇卿兄（陶元庆）如作书画，不妨毫不切题，自行挥洒也。”⑦他这种不赞成图解式的创作方法，强调书籍装帧为独立绘画艺术，承认其装饰作用，为美而美，为装饰而装饰，不必勉强配合书籍的内容的态度即是明显的突出艺术的“主美”。尽管鲁迅编印出版的许多美术作品集都“主意非在贸利”，目的在于弘扬美术或者帮助美术家，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忽视盈利对美术发展的推动作用。他非常清楚书的畅销和推销法大有关系，常常身体力行，亲自拟写图书广告，介绍图书的特点，通过广告吸引读者。但是，他鄙视当时“书坊专为牟利”的现象，曾经尖锐地指出，“盖上海书店，无论其说话如何漂亮，而其实则出版之际，一欲安全，二故多售，三欲不花本钱，四欲大发其财”。⑧事实上，鲁迅出版盈利并非为己，他过着节俭的生活，却常常自费编辑出版美术作品集、举办木刻展览会、资助美术社团和美术青年，冀望“表记中国民族知能最高点的标本”的美术能发挥其益民智、娱性情、改造国民性的本能。

　　鲁迅的这些管理理念与管理实践对于今天的艺术管理极具启示意义。

　　首先，他的美术概念为今天的美术管理定位提供了参考。一方面，从本质看，“主美”和“主用”相辅相成，前者为本。因此，艺术管理的核心应该定位于“艺术”，其根本目的在于艺术本身，通过艺术凝聚艺术队伍，通过艺术感化国民。管理只是实现目的的一种手段，通过有效的管理使公众得到艺术教育，提高大众的审美水平和艺术鉴赏能力，从而鼓励他们积极参与艺术生活。当然，艺术管理也追求盈利，那是艺术的社会功能，但其核心不在商业，其最终目的在于为艺术家、艺术品和艺术活动提供更好的服务，让艺术得到更好的弘扬。另一方面，从艺术的范畴看，他推崇的美术范畴包括雕塑、绘画、文章、建筑、音乐等，是大美术概念。这样的美术范畴有利于摆脱狭隘的眼光，从宏观思想审视美术，换言之，对艺术管理的思考可以立足于整体的文化角度，且同时具备国内和国际的双重视野。

　　其次，鲁迅对待文化遗产的态度具有现实意义。他把保护艺术遗产当作“播布美术之方”的重要内容，对著名建筑、佛寺宫殿、名人故居、祠堂、坟墓，碑碣、捶拓，壁画和造像、森林山野均表明了毫不含糊需加保护的态度并提出了具体的保护措施。面对今天我们的一些重要的文化遗产，要么因为追求经济利益而不断受到破坏，要么因为保护措施不当等原因正面临着消亡的现实，尤其值得反思，其为艺术管理如何妥善对待文化遗产提出了亟待解决的课题；同时，在如何使用文化艺术遗产的问题上，鲁迅曾经说过：“恰如吃用牛羊，弃去蹄毛，留其精粹，以滋养及发达新的生体。”⑨这说明，如何使用文化遗产与如何保护文化遗产同等重要，不仅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要把精华进一步融入新的文化形式，促进新艺术的发展。

　　再次，他坚持艺术大众化的立场对如何弘扬美术真谛不无裨益。英国艺术行政专家费约翰把艺术管理看作为艺术家及观众达成一个美感的合约，其能使最多的人从艺术中得到最大的满足和收益。“最多的人”这一群体显然不是由艺术家或少数文化精英构成，而是芸芸大众。这和鲁迅提倡美术教化国民提高民众品位的理念相一致。从鲁迅的大量艺术活动和艺术主张可以看出，他一直大力提倡新文化的启蒙教育。即便他所倡导的美育因得不到当时政府的支持而被迫搁浅，但对美育的重视和提倡却从未停止。他主张艺术家用大众容易接受的形式，借助多样化的艺术题材，创造大众喜欢的艺术作品。他曾经讲过，诗、歌、词、曲原本就是民间的东西，文人拿来取为己有，越做越难懂，因此要讲究艺术的延续性，在延续的基础上创新。这些都是我们今天推行艺术大众化仍可借鉴的方式。

　　第四，他坚持艺术的商业性与公益性并重有利于推动美术事业的发展。艺术的弘扬与推广都需要人员和资源的投入，这就需要考虑盈利问题。鲁迅自己设计广告促销作品就是一种盈利的商业性表现。然而，他这样做是旨在为推动艺术的持续发展创造条件。他无偿资助培养艺术家扩大艺术创作与推广的队伍，在为艺术作品定价时考虑大众的承受能力，这都与他坚持艺术的本质是其公益性而非商业性的理念有关。在当今一些个人或组织为了抓住大众迫切想提高自己艺术审美价值的机会，挖苦心思把艺术商业化。比如，一些博物馆和景区纷纷涨价，提高大众接近艺术的门槛，这些都有违艺术的本质。我们应该清楚地意识到，虽然盈利与非盈利的艺术组织及其管理者，都在不同程度上为推动文化艺术的发展与繁荣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但立足点必须落在传播中外优秀文化艺术上，这就客观要求在追求文化的商业价值时必须重视其公益性。

　　（注：本文为四川省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西华师范大学四川省教育发展研究中心资助项目）

　　注释：

　　①②③⑤⑧⑨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579，349，404，115，52—53，18.

　　④张晓星.鲁迅语录[M].北京：京华出版社，2004：79.

　　⑥⑦姜德明.书衣百影[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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