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关注“80后”青春电影中“家庭空间”的呈现。“家庭”的原初意义在“80后”影像书写中分崩离析，父亲与母亲形象双双遭受亵渎与倾斜，残缺与越轨成为关键词，这也成为青春主体抵抗的最直接的根源。当然，影片最后在对子女/父母的“双向收编”中家庭重新融合，秩序重新建构。

　　关键词：“80后电影”；“80后导演”；家庭空间；青春电影；家庭危机

　　“‘80后’现象是一个中国式的文化现象。”①时至今日，在媒体与市场的双重“景观式”挖掘下，“80后”已然演变为一个充满能量的“能指”。在电影领域，“80后电影”或“80后导演”成为相关电影最有效的营销策略和最鲜明的文化标签，同时，在理论界也占据了新的关注度。本文关注的“80后”电影文本，主要是一些“80后”新晋导演的自我青春书写，比如李芳芳《80’后》②， 姬诚《十七》，杨紫婷《重庆美女》，孔令晨《玩酷青春》等。另外，一些“80后”前辈导演拍摄的青春电影，由于影片中有鲜明的历史事件植入，我们可以明晰地辨认出电影的“80后”书写，比如吕乐《十三棵泡桐》（加入世贸、迎千禧年），李玉《观音山》（汶川地震、迈克尔·杰克逊的去世），因而也列入本文的考察范畴。值得说明的是，这些“80后拍”与“拍80后”的青春电影，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家庭电影”或“家庭伦理电影”。“家庭空间”事实上并没有成为电影中青年人的活动中心，其青春恣意飞扬的空间多为学校操场、城市街道、酒吧或游戏厅。但是作为后台或背景“家庭空间”依然有迹可循，更为重要的是，透过这些青春影像文本，我们可以“互文本性”地窥视“80后”作为“独生子女一代”独特的家庭关系与代际冲突，也隐约窥探到现代家庭的某些“危机”。笔者甚至认为，这种现代“家庭危机”正是电影文本中青年抵抗的最大的根源。

　　一 残缺与越轨：“80后”家庭空间的影像描述

　　这是一个饶有意味的现象。无论是“80后”青年导演的自我塑像，还是“80前”导演的他者书写，“80后”青春电影中的家庭意象大都被描绘成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罗素七十年前在《婚姻革命》中所描绘的“家庭的衰弱现象”像一个“幽灵”徘徊在改革开放三十年后的中国大地上。工业化的进展、个人平等主义与世俗社会的到来，使得敏感的影像艺术家对家庭空间与家庭意象重新加以改编与陈述。家庭存在的意义与价值正在急速消退，家庭的保护、社会化、情感支持和相互陪伴等原初意义在“80后”青春影像中分离、弱化甚至分崩离析。“残缺”与“越轨”可以作为我们理解“80后”青春电影中“家庭空间”建构的关键词。

　　（一）残缺

　　上文列举的六个电影文本所涉及的十余个青春主体的家庭模式几乎全部是残缺型的。在相关的表述中，与“残缺家庭”相对应的概念还有诸如“不完整家庭”、“破碎家庭”、“破裂家庭”、“单亲家庭”等。青春的主体或是丧父/丧母、或是父/母背叛、或是父/母犯罪、或是父/母再婚、或是父母离异、或是父母双双缺位。家庭作为温馨的代名词已踪迹难觅，家庭的传统认知已经变异得模糊不清、伤痕累累。在电影《十七》中展示的是一个父亲溺水后缺位的家庭；而在《重庆美女》中则是一个母亲出走后缺位的家庭；《玩酷青春》中的父亲在片中虽然姗姗登场，却只是为了多分得些家产与前妻对簿公堂。“80后”青春电影中家庭的“残缺意象”在《十三棵泡桐》、《观音山》、《80’后》等电影中更是得到艺术化的集中展示。吕乐的《十三棵泡桐》展示的几乎全是不完整的家庭，母亲这一角色是全体缺位的，而父亲的角色也是五花八门全然没有承担起“父亲参与教养”的职责。何风的母亲因为不满于父亲的无能而离异改嫁父亲的战友；何风的父亲沉默少语，处理问题暴力而粗俗，多次对其血腥暴打，何风已然失去了与之对话的欲望；淘淘的父亲因为贪污受贿而锒铛入狱；包京生是来自边疆异域的“留守少年”，父母远在西藏，鞭长莫及。在李玉的《观音山》中，“‘家’是断裂、零碎、矛盾、灰暗的现实。”③青春主体同时被主流话语（高考落榜）与家庭抛掷在了无根的城市边缘乞讨生活，成为有家难归的都市“游荡者”。影片中南风的家庭，生父早逝、母亲懦弱、继父是一个有严重暴力倾向的酒鬼，常年酗酒以致到住院治疗的程度；丁波的经历和南风大同小异，母亲病死，父亲再娶，丁波对父亲心存芥蒂；影片中另一个年轻人肥皂虽然家庭富裕但父亲是个赌徒，同样得不到一丝家庭温暖。到了李芳芳的《80’后》依然延续着“80后”家庭的“残缺”视角母题。“影片主人公继续被表述为‘无父的一代’。而跟‘前辈’不同的是，他们未及‘长大成人’，便已饱经沧桑，伤痕累累。而此种‘创伤记忆’亦非来自战争、革命之类的宏大事件，却更多来自家庭的变故，来自被家庭放逐的经历。”④影片一开始，即从11岁的沈星辰的视角，再现了父亲在阻止妻子和情人私奔国外时被出租车撞死的事实，顷刻间沈星辰成为了孤儿，寄人篱下于舅舅家；表弟陈墨的母亲被父亲遗弃，另娶情人，陈墨成为了重组家庭中“多余的人”。陈墨在“闯祸”后，父亲匆匆搬家离去，最后生母也病逝，表兄妹俩只能在相互慰藉中体味残存的亲情。影片中男主人公明远同样有一段和沈星辰相似的家庭经历。明远的母亲在丈夫一人顶下走私重罪、锒铛入狱后改嫁，父亲得知后在狱中绝望自杀。毕业典礼上，在《送别》的歌声中，沈星辰和明远的父母双双缺失，成为一个醒目的存在。正如导演李芳芳在接受《电影艺术》杂志主编访谈时所说：“剧中所有的人都绝望的渴望被爱而在挣扎，这是我要找到的东西。”⑤

　　（二）越轨

　　在社会学中，越轨是指背离既定社会规范与社会期待的行为。正如社会学家威罗指出，过去的违规研究中过分地集中于青少年越轨，而忽略了成年人越轨的研究。⑥威罗所揭示的在青年文化的研究中显得尤其如此。事实上，考察“80后”青春电影的家庭空间，成年人（父亲或母亲）的形象是如此的“劣迹斑斑”。家庭“残缺”与痛苦的成因不再是无常“天灾”抑或是社会重大变革，而恰恰是因为成年人（父亲或母亲）的行为“越轨”：酗酒、嗜赌、暴力、走私、受贿、婚姻不忠、情感出轨等等，传统父亲与母亲的雕像已然倾斜与颓败。具体而言，“80后”青春电影中反复出现的父亲/母亲“越轨”母题大致可以区分为以下三种模式。一是父亲/母亲角色越轨，即父亲/母亲教养子女的角色失职。电影《十七》中，十七的父亲是个严重“不靠谱”的“缺位”的存在。在一次酗酒中坠河淹死，并将两岁的十七押在酒馆被人收养，生母八年以后才将其寻回。《观音山》中，南风的继父同样是个“酒鬼父亲”，且不时对南风的生母施以暴力；肥皂的父亲却是个“赌徒”，输了钱就揍他。这种“暴力父亲”形象在《十三棵泡桐》中得到最为“血淋淋”的呈现，影片中有两处展示了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的血腥暴力。一次是何风揭露了父亲的痛楚父亲被战友抢走了老婆；一次是何风考试缺考被处以留校察看。父亲通过向女儿施暴来维持自己作为男人的力量、尊严与权威。二是情感出轨。如果说，角色失职的父亲/母亲尚能给“80后”青年保留“残缺”的存在感的话，那么情感出轨、舍弃子女、抛弃家庭的父亲或者母亲留下的就只是“镂空”的想象。《重庆美女》中，孙小舞的母亲背叛了家庭突然离家出走；《玩酷青春》中何志鹏的画家父亲移情他恋，抛下祖孙三代艰难度日；《十三棵泡桐》中何风的母亲改嫁父亲战友；《80’后》中沈星辰的母亲和情人私奔国外，陈墨的父亲另取“小三”重组家庭。出轨、背叛、离异、出走、缺位成为现代物欲时代生存语境下“80后”青春电影中父亲/母亲形象的普遍审视。三是犯罪。如果角色失职与情感出轨只是涉及成年人（父亲或母亲）“道德”越轨的话，那么“犯罪”则是涉及“法律”越轨。在社会学中，犯罪行为与反社会行为同属最严重的越轨行为。“80后”青春电影中同样存在父亲/母亲因为犯罪行为而导致自身锒铛入狱，家庭瓦解破碎的现实写真（无论他/她是以何种“爱”的名义）。《十三棵泡桐》中，陶陶的父亲原是一位局长，因为贪污受贿而入狱。《80’后》中，明远的父母走私受贿，母亲因私藏手枪惶惶终日，父亲独自受罪坐牢，后因妻子改嫁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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