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之中国智慧的叩问(2)
在中西洋文化的论述中,记忆最深的便是出世入世和相对之势。梁先生认为宗教代表出世情怀,所以入世的周孔教化不是宗教,并以道德一词代替。儒教避免了大众化的腐蚀,一个人不能用普通的情感进行欺骗,也不能围绕它创建一个天堂和地狱。儒教是一种普通情感的宗教,避而不谈超自然的东西。
三、家与国家
是关系,皆是伦理:伦理始于家庭,而不止于家庭。《礼记·大学》中讲:"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中国文化要义》前半本书大篇幅论述家的种种观念,进而引申出伦理本位,后半本书多半论述国家的中国特色,随后引申出理性早启。
为西洋人集团生活开路的是基督教,同时不待说周孔教化便为中国人开了家族生活之路。这好比本能生活理智生活同为动物界所固有,却到节足动物脊椎动物出现,而后本能理智两路始分一样。
中国的社会构造迥然不同于西洋,西洋介于团体与个人之间,形成阶级对立之势。超越家族是西洋人日常呼吸的道德空气,而中国的唯一障壁是家庭制度,这种长久的制度甚至可以让佛教、基督教中国化。有人说,儒家思想的根本在于家族主义,家与国家的关联性在于天下是大的家族,而家族是小的天下。中国的政治组织是一种家长政治,家族是天下的原型。
中国人心目中所有者,近则身家,远则天下,此外便多半轻忽了。国家消融在社会里面,社会与国家相浑融。国家是有对抗性的,而社会则没有,天下观念就于此产生。西洋最占位置者为个人与团体两级,中国人为家庭与天下两级。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直是中国人的座右铭,由家而起,连着己身和国家,心怀天下,梁先生认为中国的阶级消纳于伦理,国家隐没于社会,中国不属于一般国家类型,其原因有三:一是缺少国家应有的功能,国与民只有纳粮、涉讼两样;二是缺乏国际对抗性,疏于武备和国防;三是极度缺乏国家观念。国家是家的扩大反映,梁先生也曾归纳出三个关键词-孝、士、兵,即中国孝的文化、隐士的文化和无兵的文化,待见下文稍述其一。
四、理性的张力
理性是梁先生提炼出来的中国性格,它又不同于我们现在常说的理性,书中理性与理智相对,指心思作用。西洋长于理智而短于理性,中国反之。因此西洋社会根植出科学知识,而中国社会长于人事知识。理性也可以说是一种趋向正确的方法,当人犯错误时,由理智(松开),但人不甘心于错误,是由理性(无私)。
中国政府消极于政治,积极于教化,教化是士人之事,他们零散在民间,唤起人们的理性。士人居间做双方功夫:对君主规谏恤民,对民众教训安分。抬出伦理的大道理,唤起双方理性,责成自尽应尽之义,同时指点双方,走自己最合算最稳妥之路。
士无疑具有通透力,重在开明智识,梁先生认为士、农、工、商四民组成中国职业分途之势,不同的职业相互配合,而居于首的士功用在于教化,启发理性,培植礼俗。士离贵贱、通四途,上则通皇位宦途,下则同黎民苍生,是中国不可缺之位,是三千年来所谓不运动的中国的向上之力。
中国式的人生,最大特点莫过于他总是向里用力。阶级对立,其势迫人对外抗争,职业分途,则开出路来让人自己努力。一切都是"自"之中,尤其当走不通时,要归于修德行,乃至中国皇帝亦不例外。借用古书来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向里用力是中国人的内增力,不同于西洋向外用力,这应该和中国内陆文化、西洋海洋文化相关,中国有内封性,当然亦有强大的爆破性。中国的社会组织在伦理,伦理秩序在于礼。向里用力也是梁先生所说的"一个人如何完成他自己"。吾日三省吾身、慎独都是这个意思,西洋也会养成市民精神,但是他们诉诸法律,而中国诉诸礼俗,倡导观念的自觉养成。
中国同时并存许多部落种族,能融为一大民族而泯忘其不同者,由其文化所具有之同化力特强,不以武力取之,而以文化取之,中国总是化异为同,自分而合,合甚自然,分则不安,中国几乎是一切原则的例外,我们不能不问: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
勤俭、礼貌、和平、坚韧、圆熟都算得上中国的民族性,也是中国文化所结之果。开篇梁先生讲到第四特征,说世人看中国是一不可解之谜,在书稿的最后,梁先生给出了答案:一切的一切,不外乎理性早启文化早熟。并给出了智慧早开的五大病象-幼稚、老衰、不落实、消极、暧昧不明爽,对照如今,我们是否仍存有这五大病象?药方待我们自己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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